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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水石一不小心就成了广告人,这让他多少觉得有点意外也有点好笑。因为他的撒谎,他必须尽快熟悉广告这个行业。于是他连夜又翻了一遍《广告人大全》。
第二天一上班,客户部的经理章兰就下了个单子,为一个增高鞋垫写句广告词。这个任务对于曹野和老王来说属小儿科,他们正在为一个楼盘做广告文案,像这类“碎稿”自然就交给了寒水石。
因为是寒水石的第一个广告文案,这很重要,自然也就不敢马虎。于是有让章兰提供一些相关的信息。在经过一翻斟酌后,他终于想出一名广告语来,但
第一次做文案有点吃不准,想交给曹野看。曹野正在冥思苦想那则楼盘广告,头也没抬,说:“交给客户部AE。” 寒水石来到客户部,找到章兰,说:“你看看吧,如果不行,我再改。因为我对产品不是太了解。”
章兰接过稿纸,见上面的广告词是“高人一筹,神采飞扬”,感觉不错,即把增高鞋垫的功能写出来了,又把穿者的感觉也写出来了,自然喜不自禁,说:“不错,不错,比前面的广告词都好。”
没想到得到这么好的评价,寒水石放下心来。
巩经理听章兰这么一说,就走过来,看了看,说:“文采不错,是个人才。”
“不敢,不敢,你们高抬我了。”寒水石此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章兰把寒水石叫到自己的桌边问:“是第一天上班吧?”
“是。”寒水石说。
“听说话不是新疆人。”章兰说。
“从河南来的。”寒水石说。
“河南?”章兰露出些惊诧的神情,“听你口音不像河南的。”
“是河南的,”寒水石怕章兰不相信,解释道:“信阳,河南的最南部,口音与正宗的河南口音不太一样。”
章兰站起来把寒水石拉到门外,小声地说:“你以后不要再说你是河南的,说是湖南的。”
寒水石一头雾水,但他没问为什么,只是疑惑地望着章兰,想,河南的为什么说是湖南的?
章兰也没再解释什么,只是笑了笑,说:“文案不错,好好地干,有出息。”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
寒水石回到策划部,老王就问:“寒水石,章兰骂人了没?”
“没。”寒水石觉得奇怪,想我第一天来,又素不相识,她怎么会骂我的?
曹野这时好像完成了一项艰难的工作,一身轻松的说:“妈的,勺子,她和策划部就是对头。老王与章兰经常因为文案、策划案对骂。哈哈哈,这个老王也是变态,与一个女孩子吵来吵去也是很爽的吧。”
老王赶紧说:“章兰那个勺子,狗屁不懂,整天就知道瞎叨唠,拿着方案说服不了客户,总是到这儿来兴师问罪的,我才不吃那一套。”
这时寒水石想起章兰问他籍贯的事,就问老王:“我到新疆后,有人不让我说是河南人,为什么?”
老王哈哈一笑,然后神秘兮兮地看看曹野,曹野站起来,在办公室大踏步地来回走,边走边说:“河南人人都在骗,信阳骗子当教练。”
然后走到寒水石身边,拍拍寒水石说:“兄弟,大胆地搞。凭河南人的聪明才智,我们一起颠覆新疆广告界。”
寒水石有点浑身不舒服,头也有些蒙,他恍惚中听曹野在说些什么。
曹野还在办公室张牙舞爪的来回转,像吃了兴奋剂,呜里哇啦地嚷着什么,好像在骂客户是一群笨蛋,客户部AE都是白痴,还有什么自己曾经贩过杜冷丁,被警察追赶,他一连翻过七道土墙,然后爬上来新疆的火车……
寒水石搬到了公司宿舍,他不会流落街头了。他得感谢那个谢了顶的老王。老王从山西来,是退役军人,然后在大队放了几年的电影节。老王其实不老,今年才四十出头。
这天中午,大家都下班出去吃饭了,老王没有出去,寒水石下买了一个馕上回来,老王一个人抽着烟。
寒水石问:“王老师,不去吃饭?”
老王说:“不想吃。”
寒水石掰了一块馕:“吃块馕。”
老王说:“真的不想吃。”然后像想起什么事,站起来打开资料柜,拿出一瓶白酒来。然后对着酒瓶就喝,一边喝一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烟。
“只喝酒行吗?”寒水石感觉老王有些怪异。
“习惯了。你在哪住?”老王问寒水石。
“还没找到地方,现在在旅馆。”寒水石正在想今天晚上要住在哪儿呢,他手中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。虽然哪家旅馆每天只有20元钱,但他已经撑不下去了。
“搬到公司宿舍去。”老王说。
“公司有宿舍?”寒水石问。
“有,离公司不远,客户部的人都在里面住。下午问一下曹野。”老王说,“可能还要找虞总,你还在试用期,试用期好像不能住?”
下午一上班,老王就对曹野说:“曹野,寒水石还没地方住。他从内地来,没带多少钱,中午啃馕。”
然后,曹野就写了个报告,去找了虞总,回来对寒水石说:“问题解决了!策划部就是公司的大脑,就要不一样对待才对,给办公室吵了一架,妈的,一个个算什么,我直接找虞总了。”
老王说:“就是,策划部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门,一定要让全公司认识到这一点:没有策划就没有广告公司。那个章兰是客户部经理,根本不懂策划部的重要性。勺子一个。客户搞定了,是他们的功老,客户没搞定,是我们策划的过错。
寒水石隐约感到“勺子”是骂人的话,但他还不明白意思。他在感谢老王和曹野的同时,已经感觉到了部门利益的冲突。
公司宿舍是两套两卧一厅的房子,一套住的是女生,一套住的是男生,除寒水石外,其余的都是客户部的客户代表AE。两套房子在一个单元,是对门。寒水石住在外面客厅里,客厅里还有一个人,外号叫蝙蝠。寒水石问宿舍的人他为什么叫蝙蝠,宿舍的人没有回答他,只是说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的。寒水石只知道他姓李,其他人好像也了解不多。
寒水石觉得蝙蝠是一个行踪神秘的人,每天晚上12点左右才回来,早上5点左右就出去了,他很少给说话,你即使偶然给他打招呼,他也可能只是嗯一声。几乎没见过他洗过脚,因此他一回来睡觉,房子里就开始弥漫起难闻的脚臭。寒水石猜测,蝙蝠这个名子大概与他的夜不归宿的行踪可能有关系。但他很快发现可能还另有原因。
晚上回到宿舍,寒水石躺在床上看书。很晚了,蝙蝠的回来了。
寒水石看书也累了,见他回来,就主动打了个招呼,这样相互就聊了起来。
寒水石说:“这么晚回来”。
蝙蝠跟往常一样,“嗯”了一声就自顾上床了。
寒水石心有不甘,寻思了片刻说:“你每天很辛苦,是加班吗?”
蝙蝠像是被触动一下神经。说:“辛苦是命。”
寒水石说:“也是从内地来的?”
蝙蝠说:“我是石河子的。”
寒水石说:“石河子?就是那个出了很多著名诗人的城市?”他想起中学里读的艾青和郭小川的诗歌。
蝙蝠说:“是,诗城的。听说你从河南来?”
寒水石说:“是的。”
蝙蝠说:“其实我是算是河南人。石河子、奎屯有很多人祖籍都是河南的。那里人都说河南话。维族人说维语都是河南腔。”
寒水石来了兴趣:“是吗?”
蝙蝠说:“是的,当年王震的部队在和平解放新疆后,十七万大军奉命就地转业,转成现在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,一边继续戍边,一边进行农垦生产。还有一批是六十年代,因为支援边疆建设而来的知青。这些人中以河南、四川人居多,其中有一大批河南人就居住在石河子、奎屯,而这两座城市就是这批人建设起来的。因此,也有人称这两个城市为‘河南城’。我父亲就是支边时从三门峡来这里的。”
“哦,应该说河南人做了不少贡献的,可这里人好像不太喜欢河南人。”寒水石说。
“比不喜欢要严重,你才来,还不清楚。连‘河南人’这三个字,在新疆就是骂人的话。说谁是‘老河南’就是骂他是骗子、小偷。”
“这么严重?”寒水石说,他的确没有想到为什么这么严重。他明白了为什么他来找份工作就这么不容易。接着问,“曹野也是河南人吧。”
“他这个人,没一句实话,他是甘肃的。”蝙蝠说,“公司里很多人都讨厌他,他可是以说自己是江湖骗子、并且吃喝嫖赌抽都干为荣的人。”
寒水石认为每人一性,曹野那也是人在江湖的一种活法吧。他只想知道曹野是不是河南人,如果不是,那句怪怪的‘我们都是河南人’就另有一番意思了。
寒水石也没再问别的,蝙蝠没有再说别的,眼睛空蒙地望着一侧的墙,怔怔的样子。
寒水石关掉了灯,蝙蝠还是怔怔地坐着。他靠在床头,盘着腿,窗外的灯光照在他青色的宽宽的脸上。寒水石能够清楚地看到蝙蝠的腮颊一息一张地鼓动,活像一支扇动着翅膀的蝙蝠。他立即联想起他的外号“蝙蝠”。寒水石见他这个怪癖和他每晚回早出的神秘行踪,心里不禁有些发毛。
寒水石这两天已是早不保夕了。手里总共也就十几块钱,他听说这月的工资下星期三就要发了,但他可能领不上工资。宿舍里的同事告诉他,安惯例,新来的员工只有下个月才能领上工资。等到下个月?寒水石有些手足无措了。
寒水石左思右想,他还是决定去问问经理曹野。这天中午他又买了一块馕回办公室,刚好曹野还在办公室。他正要问曹野工资的事,就听曹野说:“寒水石,快帮我想一想,关于‘挣钱’这个意思有几种说法?”
寒水石想了想,说:“有赚钱、捞钱、洗钱、骗钱、巧取豪夺……”。
曹野说:“有没有更猛一些的?”
寒水石说:“抢钱、打劫、劫掠、劫财……”
曹野说:“稍微温和一点的?”
寒水石说:“那就是敛财。”
曹野说:“对,就是敛财。”他又大声喊叫起来,“敛财计划,就是它了!”
寒水石正纳闷,就听曹野说:“主题就是敛财计划。国际大厦的底商就用这个主题推广,妈的,谁不想挣钱,挣钱就来抢铺。老王,就按这个把文案整出来。”
老王又仰脖子喝了口酒,说:“嘿嘿,敛财计划,好,高,我们的曹大经理就是高。一会就出来了。”
寒水石见老王每天中午只喝酒不吃饭,很是奇怪,就问:“王老师,每天中午这样只喝酒,受得了吗?”
老王说:“酒是粮食精,越喝越年轻,嘿嘿嘿”
寒水石说:“听说下星期三就发工资了,我要请两位老师好好喝一顿。感谢你们的照顾。”
老王一听请喝酒就情不自禁,说:“你可能领不上吧,不领工资就不请客了?嘿嘿”
这时曹野说:“你的押金还没交呢,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充押金了,都是这样,我都扣了2000多的押金了。妈的,天下的老板都是乌鸦的儿子。”
老王紧接着说:“一样黑。就是这样。”
曹野说:“是不是没钱了?”
寒水石说:“唉,再领不上工资可能吃馕的钱都没了。”
曹野说:“写个请示报告,下午我找虞总说一下。”
寒水石就赶紧写了个报告,报告中把自身的处境说了一下,还写了一些效劳公司的话。就交给了曹野。
寒水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,等公司的答复,但直到下班的时候,曹野回到办公室,对寒水石说,你的工资的事儿,可能没希望了。
寒水石一下次蒙了,还有一个月的日子该怎么过?
而让寒水石意料不到的是,发工资那天,他竟然意外地接到了领薪的通知,巩姐告诉他,虞总说你刚从内地来,人生地不熟的,肯定钱不够用,这个月的工资先发了。押金在以后的月份里扣。
他领了600块钱的月薪,寒水石当时感激的鼻子都酸了。
寒水石渐渐地有些郁闷,这段时间,寒水石做的文案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稿子。鞋垫、饮料、蕃茄酱什么的,最体面的一次是为一家通讯市场写了一堆宣传标语,并严格按照《广告人大全》做了一个开庆典活动。他认为做这些东西好像没什么出息。
而一些房地产类的重要的稿子和策划,主要是老王和曹野在做。他们每完成一个方案,就像打了一次仗,很有成就感。寒水石知道,他只有涉足房地产这一块,他才有可能在策划部真正立住脚。而《广告人大全》这种入门指南,已经帮不上他的忙了。
寒水石打听到,在大西门有一家广告人书店,里面的营销类的书籍很全。就利用星期天的时间,来到大西门的广告人书店,翻看房地产类的营销书籍,他先看《房地产广告》,然后看《房地产营销》,他逐渐对房地产营销有了系统的认识,但又发现他对房地产业懂得太小,要想做好这一行的广告,还得对房地产业的基础知识有深入的了解才行。于是又来到南门的新华书店,把建筑学、规划学、景观学,以及《中国民宅》、《世界建筑》等书籍看了个篇。
然后花了380元钱,在广告人书店买了本《房地产全程营销通鉴》,他没有把书放在办公室,而是放在宿舍里,每天晚上都要看到很晚。
其实寒水石已经无意中,从单纯的广告人角色,进入了营销策划的角色。这是他在对房地产营销深入研究之后,也突然发现了。
而让寒水石最为兴奋的是,整个乌鲁木齐的广告业,对房地产的营销认识还停留在广告层面。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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